文|林邠芬(中興大學中文所二年級)
看電影「不能沒有你」導演戴立忍如何掏心掏肺談電影……
戴立忍談新聞
「不能沒有你」想傳達一個概念:「似乎我們總是無辜的,但每個人都參與了。」戴立忍說,我們只會在電視機前面指指點點,但其實我們也是共犯結構的一員。
「我個人認為媒體在臺灣簡直亂了套了!」戴立忍表示,走過這麼多國家,只有臺灣用類戲劇的方式、用蒙太奇剪接的方式來表現新聞,這個問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也許依靠消費者的力量,如拒看或轉臺。
他說,我們已經非常習慣媒體虛構的世界,每個人的家裡通常都有報紙、網路、電視,我們通常太相信這些是真的,但透過媒體報導的觀點來理解的世界通常是扭曲的世界,因此我們要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慣性。
他比喻,這個現象就好像我們家裡都住了另一位成員叫做新聞、報導,我們和這個成員關係親密,這是一個精神分裂的成員,可是我們非常信任這個家庭成員,從來也不會打斷他,所以每個人在這個環境底下成長、生活,已習以為常。
因為工作的關係,他有機會對照真實的情況,發現媒體報導常與事實天差地別。他說,想辦法將自己的意見透過網路工具表達出來,否則因為家庭成員的關係,我們也將變成共犯結構的一環,讓電視臺以觀眾喜歡為由,用蒙太奇的方式剪接新聞。
都是「不能沒有你」惹的禍
戴立忍說:「好像因為一部電影的關係,變得更多的人願意聽我說話。」
但也帶來困擾,戴立忍談到政府高層下令讓公務員看「不能沒有你」和寫600字報告的作為,似乎是下令了就沒有他(指政府高層)的事!
他笑說,網路上引起一陣反彈,這害他到現在都不敢去公家機關辦事,連駕照該換了都不敢去換。他其實只是想點出一個大結構的問題,況且讓軍公人員去看真的有用嗎?臺灣公務體制是科層體制,有其好處和弊端,對於高層下令觀看這件事讓他有些挫折。
以最貼近生活的方式欣賞電影
談到電影欣賞,戴立忍經歷過純粹感受和學院派分析兩種體驗。他認為電影欣賞其實沒有一個普遍規律,是多元的東西,不需要那麼ㄍ一ㄥ。
戴立忍小時候是電影兒童,國小三年級開始看電影,父母都要去電影院找他。他到了藝術學院才開始讀一些黑格爾等美學之類的理論,但上課時老師總是要pause,這讓人感覺很痛苦,雖然也許是一個訓練過程,但後來傾向用貼近生活的方式去欣賞電影。
他認為,每個人在每個人生階段有不同的角度,好比說看蔡明亮導演的「臉」,就會想要看能不能帶給他電影的另一種思考方式,電影不是固定化的表演形式或美學風格,所以他個人採開放式、不同角度去看不同的電影,不覺得有統一的審美觀點。他說,看電影就像看小說一樣,聽一個人講故事,精不精彩,能不能與其生命經驗產生共鳴,看久了就會對審美的愉悅有所要求。
他始終認為是先有作品才有審美標準出現,審美標準是歸納,所以反過來要從這個規律去回推,通常是不可得的,反而失去這件事的純粹性和感動。他強調電影可以很直覺的、很主觀的去欣賞。
他看過最多次的電影是盧貝松的「碧海藍天」(Big Blue),大約有十次左右。這部片在商業票房中不是最高的,在美學上也較少被影評家提及,但它表現的是戴立忍所不了解的世界,其又神秘又美麗的情感非常吸引人。他喜歡盧貝松說故事簡單、粗鄙、普世的和帶有一點好萊塢式的方式。
他也提到,從來不覺得自己是藝術工作者,唯一有關係就是念藝術學院,藝術是有錢有閒的人不為錢而做的。他希望電影是充滿活力的,與當代生活扣合的,不要用藝術去框架電影。
面對現實老實說
談到為何選擇「不能沒有你」這個題材拍攝電影,戴立忍說:「大家以為是因為社會責任,其實沒有,完全從商業考量。」
戴立忍說:「這樣講可能有點冒犯各位,我覺得這部電影的行銷策略就像是賣『贖罪券』,但後來投資發現似乎是行不通的,所以彩色的贖罪券變成黑白的。」
他笑說:「這樣講讓很多人破滅,我十年來想的都是商業。」很多人都提供類似這樣的題材,我當然會為他們感到心疼,但拍電影不是做功德的,因為會害更多人。所以他拍電影都是考慮兩個字「商業」或是「賺錢」。
電影小學堂
應觀眾要求戴立忍簡單的舉出電影中的基本規律。
若一個人物從螢幕外面走入,從左方進入的人讓人感到無害、人比較好,若要有種衝突感,則讓人物右方走入。因為英文字母書寫方式是從左向右,所以視覺上也比較習慣、舒服。像這種基礎的規律會去用,因為沒有必要去挑戰每個人的極限。
他開玩笑得說:「所以像中文書寫方式,每個人都要從上面下來。」引發臺下觀眾哄堂大笑。
其實他拍電影時雖然會運用這些基礎規律,但不會特別嚴謹的去注意構圖、光影、顏色協調等等。他不諱言:「有時候特別做這些事其實只是要討影評人歡心,領到獎金。」
「不能沒有你」有一場戲本來以好萊塢式觀眾考量的方式去剪接,把畫面切開,但一直沒有得獎,直到臺北電影節前夕,經一位朋友提醒,改變敘事方式,改回原始的鏡頭才開始得獎。
勇於批評vs.虛心接受
學生問到面對別人的批評,戴立忍說:「我不管別人看法是什麼,我現在一定會跟你講『我虛心接受』。可是我真的認為要虛心接受,因為客戶至上!基本上觀眾就是客戶。」再度引發笑聲。
同學再談到,似乎沒有參與電影製作就沒有資格去批評電影。戴立忍認為應該要反過來,拍攝者才沒有資格去批評。他戲謔的說:「今天觀眾花錢進電影院,即便是從網路下載的,無論如何觀眾都花了一個半小時來看,當然有資格反映主觀情緒。」
他認為創作者也應把這些主觀情緒視為寶貴的意見,才有辦法重新啟動臺灣電影的可能性。他說:「你不告訴他(創作者),其實是害了他。」
當初拍完這部片,他想辦法去了解觀眾反映,因為現階段臺灣電影與觀眾有隔閡,所以想要了解消費者的感受。他認為觀眾應該勇敢的把意見講出來,這樣對臺灣電影才有幫助!
他幽默地說:「勇敢地罵出來,即便是謾罵,也可以讓導演知道,哦,原來我拍的電影多麼令人抓狂!」
一向給人沉默寡言印象的戴立忍獨挑大梁,雖然開場不久就緊張到忘記演講內容,但是他以最坦率又戲謔的方式展現魅力,引領觀眾認識電影,讓觀眾欲罷不能,會後仍紛紛留戀現場,與戴立忍拍照、攀談並索取簽名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