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純惠(中興大學中文研究所三年級)
「人活著就要不斷的動,才有活著的感覺。」經常背起重達10公斤攝影器材去旅行的張豐吉如是說。他是本校森林系退休教授暨前藝術中心主任,有一雙揉合科學與藝術的巧手,藝術的手拿起相機,替中興大學留下美麗校景,科學的手製造出揚名國際的「鳳梨紙」,可用來作畫及維護紙類文物。
藝術中心的設立
愛好欣賞美好事物的張豐吉,長久以來對於學校偏重農業與理工科系,而缺少藝術色彩的蒼白環境深有所感,於是在20年前向當時的貢穀紳校長提出建言,希望能成立藝術中心,提供教職員與學生一個心靈休憩與提升人文素養的好地方。
他向貢校長建言:「學校以理工為主,接觸到藝術的機會少,一般學生人文素養不是很好,臺灣孩子接受的教育環境,從國小開始就以補習課業為主,家長都不太重視藝術方面的薰陶,若能利用大學的資源與空間成立藝術中心,不是美事一樁嗎?」同時他也建議就近找些知名藝術家來學校展覽作品,請他們解釋作品意蘊,希望在潛移默化中,讓大家慢慢學會欣賞藝術。
張豐吉表示,對於這項提議,貢校長很贊成,也將籌備成立的事情交給他去辦。不過一開始並不順利,有些人持反對意見,提出疑問,認為學校沒有藝術方面的科系,為什麼要設立藝術中心?他對這個問題的回應是:「有沒有藝術方面的科系與設立藝術中心是兩件事情。藝術系是要培養藝術家及藝術人才,我們則是著重欣賞藝術作品,怎麼提高自己的藝術精神。」
當時國內還沒有其他大專院校成立藝術中心,所以中興大學藝術中心的成立,是一種創舉。張豐吉在籌備期間花了很多心思,「我去詢問過很多藝術家的意見,也利用空閒時間參觀博物館、美術館,看看軟硬體設備。那時候經費不多,就這樣慘澹經營,藝術中心是這樣走過來的。」直到他三年前自學校退休,才把棒子交到中文系教授陳欽忠手上。
「人退休後,最擔憂的一件事就是沒事做,每天等著三餐,這是最悲哀的。」他覺得,在學生時代或在青壯年的工作時期,能夠培養出人文藝術方面的興趣,到了退休後可就忙得很,可以安排許多藝文活動,對身心非常好,也可以常跟別人交流互動。
「鳳梨紙」的發揚光大
張豐吉自中興大學畢業後,前往日本九州大學攻讀農業博士學位,造紙技術便是在那裡學的。他從日本回來臺灣,最先一面教書一面做研究,此外也開始嘗試前人未曾做過的造紙原料,「那時候想要製造出好的紙,所以一直嘗試不同的材料,各種能夠想到的農業廢料我都拿來試驗,最後才選上鳳梨葉。」
他表示,臺灣盛產鳳梨,鳳梨的葉子並沒有什麼用途,割去後只能丟棄做堆肥,於是靈機一動,產生把鳳梨葉拿來做牛皮紙的構想,沒想到發現鳳梨葉的纖維非常好,用來做牛皮紙太可惜,於是往高級紙張的製造去發展。鳳梨葉的纖維跟手工紙纖維類似,嘗試用來製作宣紙,做各種不同處理,再拿到埔里的手工紙廠擠乾,製造出成品後,給畫家試用。
後來他根據畫家對於紙品的要求,做了改進,從紙張表現特色去思考,比如說墨色、墨韻、筆趣等,經過幾年以後,紙的品質改良得很好,用過的畫家常會露出「哇」的驚嘆!
學校曾經把他製造的紙給張大千、葉恭綽等著名藝術家使用,張大千很高興,直說這種紙是元明以來最好的紙,還曾寫詩送他,甚至跟學校訂了很多紙,這種紙後來成為張大千專用紙。現在這種紙不只在臺灣出名,連大陸書法界都曉得,而且在大陸的書法大辭典裡還有登錄,變成一個專有名詞。
張豐吉說,鳳梨紙的發明,對於書畫文物的維護與保存是一大貢獻,它除了能用來作畫之外,還可以用在文物維護,很多文物修護都開始用這樣的紙。
從造紙專業走向文物維護
談到如何從造紙專業走到文物維護,張豐吉娓娓道出來由。他有次到美術館參觀臺灣三百年來藝術家的美術展覽,見到裡面的展覽作品多已破破爛爛,而這些藝術品不過是百年內的產物,他的心中頓時湧起莫名的失落。
「我們研究造紙的人,應該有義務去製作一些更好的紙,並去了解紙張的保存的環境,讓好的藝術作品保留下來。」因為這樣的理想,他開始往文物維護的這方面去研究。
他表示,一般修護文物的工作者,只懂得把破損文物修補,但是不了解紙張的特性,也不懂紙張和保存性之間的關係,而很多藝術家也不懂這方面的技術,畢竟這是很專業的,要考慮的層面很多,從原料、製法、特性,到造紙環境、保存環境等。
「在製法有一個很重要的地方是酸性質。」張豐吉提到,以前製紙要加上明礬、膠等,防止寫字後墨水暈開,但是這類酸性物質,會加速紙張的快速分解,所以近百年來,在紙張保存上所遇到最大的問題就是「酸性化」。此外,臺灣這個高溫潮濕的地方也容易使紙張裂化或產生斑點,因此在紙張的製造上,便要多費苦心。
「我一直以來的研究重點有二,第一點是希望能改用中性或鹼性來上膠,第二點就是研究紙張在什麼樣的環境能保存得更好,壽命更長久。」張豐吉簡單幾句說明自己長久以來的研究心得。
致力保存藝術作品
除了維護書畫文物,張豐吉也參與建築古蹟的維護,不過仍著力在紙類古物的維護上。長久以來,他不斷推廣自己的理念,「有時間就去演講,把我的專業知識向大家說明,讓大家了解,要保護一件文物,要從多方面思考,從材料擇選、製作過程到裝裱都很重要。」但他發現,「很多政府機構、藝術家、文物保存單位,都不太懂這些技術,也不重視,這是我很擔憂的。」
張豐吉表示,書畫作品除了用金錢來衡量外,更重要的是那無形的人文藝術價值。他打趣說,自己以前還會塗鴉畫畫,也算半個畫家,但在認識許多畫家後,反倒不敢動筆,不過正因為與藝術家深入交往,才能夠體會作者希望自己作品能長久流傳的心意,因此一直在這方面做努力。
攝影鏡頭裡留住的美麗
他從大學時代,由於所讀科系的關係,親近自然的機會極多,就此培養出攝影的興趣,對於人物、景觀的觀察也很細膩。長年的攝影,讓他拍了很多照片,累積的相簿都有厚厚好幾本。
大約7、8年前,張豐吉將花了數年時間拍攝的校園景點印成撲克牌,然後分給學校的員工師生。範圍含括各系館、行政單位、農場等,大約有一百個景點,後來挑選了54個景點印製。而他所拍攝的眾多校景照片,也為近期積極籌畫的90年校史編纂工作提供了豐富資料。
他提到自己的攝影經驗,「我們喜歡攝影的人,比較敏銳,一般人覺得沒什麼的畫面,我們看到就會知道這個是不是可以上鏡頭。」彰化社教館館長曾經在見了他的照片展後,驚訝的對他說:「你拍的這些地方我都去過,怎麼沒有一張跟你一樣的?」他就此感受到取材是很重要的,每個人看一件事物的角度並不相同。
接著他又說到一件有趣的往事,「有次在拍植物纖維,從纖維裡面的微管束,見到一個人頭樣,有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底下還有鬍子。」他後來拿這張照片去比賽,在全國的生態攝影比賽得了第二名,他笑說,這算是接觸攝影領域後得到的一種小趣味。
現在他也是臺中中部美術協會的正式會員,這在藝術界是一份很高的榮耀,以一個森林系教授的身分能走到此,實屬難得。對此,張豐吉感覺很開心,因為可以跟許多優秀的藝術家進行交流。
現在他的願望是拍攝世界各地的瀑布美景,預計拍攝一百座國內外的各大瀑布。他說:「夢想已經執行了一半,還要繼續努力!」問他如果將來走不動了,體力也沒這麼好了,怎麼辦?張豐吉充滿活力的回應,「大不了不背這麼重的攝影器材,或是做一些比較靜態的興趣,人活著就是要一直動才對。」他拍攝每一張照片,都記錄著他走過的足跡,證明他曾努力的過生活,享受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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