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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徙圖

文|洪韻婷(中興大學中文系四年級)

我一直都不太願意承認我搬到了那個隸屬高雄縣的小城並且在那裡定居下來。每當人們問起「你住哪裡」時我總是像澄清什麼似的在最後補上一句「我是高中才搬過去的」,總是不願意承認,是啊就算我是高三才搬過去,而我現在也才大四,然而,然而隨著時間最終我還是在那兒落地生根了。

我不清楚為什麼我如此排斥這樣的改變。也許是因為那裡窮鄉僻壤沒有辦法和舊家緊鄰的文化中心和電影院相比,也許是那裡的書局是複合式和文具國中小參考書一起賣的「大書城」而不是飄揚咖啡香文藝氣息濃厚的誠品,也許是我和我的同學們都是打扮入時的城市男女而那裡連間像樣的百貨公司都沒有,似乎是我的身分從一個被週遭城鄉所追隨羨慕的都市居民轉變成那些我所瞧不起的「鄉巴佬」了。也許是這種身分的轉變讓我措手不及與厭惡。

諷刺的是,我和我的原生城市一點兒也不熟。

18年來潛移默化的是高級都市人身份的認同,然而18年的時間母親只允許我在假日偶而自己逛逛文化中心附近的書店,和同伴們一起出遊的日子寥寥無幾,我到了高二才第一次去了年輕的流行文化集中地新崛江,到離家上大學前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母親對於我生活與交友的嚴格管教讓我對這個城市的記憶僅止於此。我記得某個炎炎夏日,有次放學同伴們臨時起意要去菜市場吃碗沁涼的剉冰消暑,我沒有通知母親就跟著去了,吃到一半就接到母親的尋人電話,那大概是我最叛逆的一次。

搬家是我高三末,連著大學聯考的失利,搬家後我的生活就是枯燥乏味來回在重考班與新家之間,每個日日夜夜不停重複,如同工廠的生產線。重考的生活水深火熱,我固定每天清晨6點半起床,6點50分出門直到將近11點才返家,獨自面對餐桌上母親為我留的剩菜與一盞昏黃,一個人默默地扒完一碗飯。新家對我來說只是個提供我夜晚不至於露宿街頭的高級旅社。生活被壓榨成如此,當然也沒有時間來摸索新環境了。

一年過去我考上外地大學,接著展開在臺中獨自生活的日子。雖然獨自生活卻一點也不孤獨,因為重考班,我養成了獨行俠的個性,一個人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我可以不需要陪伴。母親大概也了解她的女兒體內潛藏已久欲掙脫的野心,遠端遙控大概起不了作用,於是對我的生活採取了半放任的態度。因此四年的時間下來我對臺中的認識竟遠遠超過我18年成長的原生都市和搬遷後的小城,靠著一輛機車,加上幾個好友隨口邀約,竟也在臺中的大街小巷穿梭自如,腦容量裡佔據了三民路天天饅頭,第五市場的太空紅茶,吹著晚風的國美館,血拼的好所在叫一中商圈等等等,全部都以臺中為名,竟找不到一個標記為高雄的資料夾。

對於原生高雄的認識,始於部落客的高雄食記。18年的時間,竟抵不過那些部落客以吃為目的所發表的文章。他們熟門熟路地在我的巷弄裏鑽來鑽去尋找那些充滿時光歲月的古早味,他們如蝗蟲過境般掃蕩那些因為偶像劇而瞬間爆紅的高雄景點,他們細數高雄,而我竟是連一個也沒去過。就連那個小城,那個我從來沒順眼過,充斥著鄉巴佬的小城也辦起了發現古城小吃的活動,我感到一絲羞恥,第一次對於我「高級都市人」的認同產生動搖,於是在每個返家的週末,我展開一個人的城市踏查,只為了一種近似小朋友炫耀不服輸的心態,我開始依循那些所謂的推薦景點(但那是我的原生啊),踩著別人走過的腳步來重新認識我的城市,有點緩慢,但無所謂。

遷徙圖不斷演進,我的原生則永遠等候在起點,始終等著我返回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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