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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軍教男兒──臺灣軍士教導團的故事》導演郭亮吟

文|林邠芬(中興大學中文所三年級)

如果你喜歡導演郭亮吟的《尋找1946消失的日本飛機》或《綠的海平線》,那你更不能錯過《軍教男兒》!

如果你還想知道一個年輕女性導演如何揭開戰前戰後鮮為人知的軍事歷史,看下去就知道!

簡介郭亮吟

郭亮吟,輔仁大學大眾傳播學系、美國南加大電影製作藝術碩士畢業。曾製作過《尋找1946消失的日本飛機》和《綠的海平線》。個人曾獲頒贈「K氏臺灣青年人文與科學獎」之「青年人文獎」和臺北市西區扶輪社之「臺灣文化獎」。

2003年《尋找1946消失的日本飛機》,記錄阿公將日本人留下的軍用飛機製成鋁鍋的故事,獲行政院新聞局第25屆「金穗獎」、第1屆地方誌影展「最佳紀錄影片獎」,並入圍第5屆臺北電影節紀錄片類。

2006年《綠的海平線》,記錄二次世界大戰期間臺灣少年工被送往日本高座海軍工廠訓練製作軍用飛機的故事,獲得第8屆臺北電影節「評審團特別獎」、第6屆南方影展「最佳紀錄片獎」、2007年臺灣地方志影展「最佳紀錄影片獎」、2008年湯布院文化紀錄電影節「松川賞」大獎與「最佳觀眾票選獎」,以及臺灣行政院新聞局第30屆「金穗獎」和日本文化廳文化記錄電影類首獎。2007年於臺灣公共電視「紀錄觀點」和日本NHK電視臺放映。

2010年《軍教男兒—臺灣軍士教導團的故事》,記錄建立臺灣兵役制度之前臺灣防衛總司令兼陸軍總司令孫立人號召青年成立臺灣軍士教導團的故事,目前入圍第7屆臺灣紀錄片雙年展和第10屆南方影展。

她秉持勤勤懇懇的精神,嚴謹而踏實的蒐羅各種不易獲得的資料,記錄並關懷戰前戰後那些不曾出現在歷史課本上,卻真真切切存在的小人物的生命軌跡。這些即將淹沒於歷史洪流中的歷史碎片,在她的努力拼湊下,方能使我們對這鮮為人知的過去一窺梗概。

上回她以樸實細膩的手法為我們訴說臺灣少年工的故事,這次她和聲音藝術工作者恆春兮以詼諧幽默的手法,為我們娓娓道來一段被遺忘的時光。

郭亮吟很低調,只願意接受文字採訪,所以以下你們不會看到她的影像。不過她很漂亮,而且很有氣質,她的人就像她的創作一般纖細。她還很親切隨和,要大家稱呼她阿亮。

從家族史出發,一發不可收拾

記者:從家族史紀錄片《尋找1946消失的日本飛機》結下拍攝《綠的海平線》的機緣,《軍教男兒》也由《綠的海平線》延伸。是什麼原因讓您持續關懷戰前戰後的軍事問題?

阿亮:我想每個人的創作多少跟他所關心的領域有關。我是因為做家族史的紀錄,那是關於我阿公在戰後將日本人留下的飛機有鋁片的地方拆下來製作成鋁鍋,為了瞭解那段歷史我必須去碰觸到戰前戰後那一段。因為在碰觸這段歷史時就會發現,這段歷史在教科書上是被刻意遺忘的,然後了解越多,就發現這段歷史這麼少人知道,所以才會想了解更多。

當我了解更多的時候,就有一種「好康鬥相報」(臺語)的心情,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所以一開始的動機其實很單純,是從家族史出發。因為剛好想了解為什麼日本軍事飛機會留在臺灣,所以才會剛好知道臺灣少年工去日本做飛機的那段歷史。剛好都跟軍事有關,所以人家也會好奇,一個女孩子又不是軍事迷,怎麼會去做軍事這個東西?

小人物的歷史,正在流逝

記者:你剛剛提到這段歷史是被刻意遺忘,為什麼會覺得它是被刻意遺忘?

阿亮:因為從小我們從來沒有被教到這段歷史啊!它也沒有在官方的檔案文件中。喔,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段歷史都是跟平民百姓有關的歷史,而我們的歷史一直跟大人物啦,有錢有勢的人有關。

那我阿公當然就是很平凡的小老百姓,那我所記錄的這些人也都是。所以這些人,他們的歷史、他們的聲音很難被記錄下來,也很難被聽見。我覺得某個部分只能刻意被遺忘。還有個因素是,因為跟白色恐怖、二二八有關,我想你也沒有經歷過解嚴的時代,那我是成長在那個背景下,很多事情我們是不知道的。

記者:早上聽說這部片是阿伯們拜託你拍的?

阿亮:對,是陳其鴻阿伯,他們今天特別從宜蘭過來。為什麼他會拜託,因為《綠的海平線》他是少年工,那我採訪他,所以很熟,他也很信任我。他就問我可不可以幫他們做一部紀錄片?

當下因為我很專心在做《綠的海平線》,所以我說:「不可能。沒有這麼多經費,而且這部片折磨夠多了。」(笑)
可是後來為什麼會開始做?因為2006年有一位很重要的受訪者過世了,那我就很清楚的意識到─再不做不行了!而且2006年,他們還78、79,今年他們已經83歲了,我們還能跟他們對話多久?

記者:您早上也提到在蒐集資料及拍攝時,有遭遇到困難的地方,可不可以談談?

阿亮:因為跟軍事有關,有很多是軍方的檔案,調閱過程不是很順利。國防部需要審核到同意才讓我調閱,我甚至碰過超越一年的狀態,可是我就是很有耐心的等。

再來就是歷史影片的部分,那時我很擔心沒有跟軍士教導團相關的歷史影像。還有去國家電影資料館去找,他們有,可是影片已經酸化腐蝕,那我就連絡他們館員問這是什麼意思?他們說:「就是已經變成一坨。」

你懂意思嗎?底片膠卷正常狀態下是一條一條放進放映器裡面,酸化腐蝕就是它們變成一塊沒有辦法放映的廢物!

記者:完全沒法救了?

阿亮:對。所以你們看到的影片是我在美國找到的資料。美國的國家圖書館,因為當初美軍在臺灣有些活動,會有攝影師做紀錄。我以孫立人為關鍵字找到一部影片,那時候還沒有很確認,然後給受訪者放給他們看,他們覺得那是他們。

順著時代氛圍剪裁營造

記者:那麼多受訪者和資料,你如何取捨?

阿亮:我想就是受訪者他的代表性和獨特性。因為有這麼多受訪者你要串連成完整的故事,讓觀眾能全面性、概括性的了解什麼是臺灣軍士教導團,所以受訪者必須具有代表性,他的經驗是其他人也有類似的經驗。再來,獨特性是可能他有發生過較特別的事情,譬如說逃兵過啦、代替他哥哥入伍等等來做一些交織。

記者:《軍教男兒》與《綠的海平線》敘事方式差別很大,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選擇這樣的敘事手法?

阿亮:我覺得應該不是我選擇了…我自己感覺不是我選擇了,比較像是我被選擇了。

因為我覺得這些元素跟物件,還有資料,還有受訪者,他們其實都有自己那個時代的氛圍。戰前戰後的臺灣有很巨大的轉變,加上戰後臺灣政權上的改變,語言上也有些改變等等。

軍士教導團是比較偏向戰後,《綠的海平線》是比較偏向戰前,我在影片中所呈現的其實是我所感受到的那個時代的氛圍,也會進而使影片的風格看起來不一樣。

記者:可以具體講一下戰前你感受到的時代氛圍和戰後的時代氛圍是怎麼樣?

阿亮:我以戰後的《軍教男兒》來講好了,我覺得戰後是個很荒謬的時代,它看起來是那麼的正經八百,可是卻很荒謬。因為那是一個充滿著時代標語和教條,還有國家控制人民的時代,人不自由,其實很不人性。我覺得是荒謬的。
我感受到的是荒謬。我這個時代的人回頭去看,會覺得他們所遭受到的對待,還有當初對他們的洗腦和宣傳口號,現在聽起來會覺得很不可思議,譬如說你怎麼可能去當個兵卻不知道要當這麼久。

記者:所以您選擇用地下電臺的手法或從前的廣告畫面,是因為這些對您來說也是荒謬的嗎?

阿亮:ㄜ,對啊,有點複雜。為什麼會選擇恆春兮做旁白的表演,他當初是在地下電臺做,他本來就會有一些新聞插播和賣藥廣告這樣的表演方式,所以他給了我那樣的靈感,然後請他來做影片旁白的企劃,還有他講的那些口白是結合當初的報紙。

記者:跟報紙是如出一轍嗎?

阿亮:幾乎是一樣的。所以並不是我們去製造出那個荒謬,我們只是用了當時的元素,可是觀眾會不會覺得荒謬其實是看他的詮釋。

記者:所以我們看到的廣告是古早的廣告嗎?

阿亮:你看到的那些圖文、老報紙都是來自那個時代的,但是整個組合起來成為一個電視,像插播是我們製造出來的,那時候其實還沒有電視。因為當初恆春兮擅長的是聲音表演,但我們所做的是紀錄片,總不能只聽到聲音吧。

記者:地下電臺這麼多,怎麼會想到與恆春兮合作?

阿亮:可能你聽到一些土根性比較強的電臺都是政治時事的批評和討論,但真的做像這樣比較戲劇性的類廣告的只有恆春兮。他真的是比較有意識的去針貶時事,批評時政,還有關心社會。

記者:您拍攝《軍教男兒》希望達到什麼樣的訴求?

阿亮:我覺得很單純,就是希望透過紀錄片的形式,因為它很豐富,有聲音、有影像、有口述歷史等等這樣豐富的元素,記錄這群人的聲音,讓很多人在很多年之後,也許他們(指軍士教導團成員)都過世了,都能知道這段歷史。

也許可能多數的年輕人覺得唉呀這很沉悶啊,這跟我們沒有關係,但可能還是會有一二個人想要回頭去找。這部片可能不會上戲院,也許會放在圖書館,但它就是還會在某個管道、某個資源下讓人去接近它、去了解它,那我就覺得足夠了。

遺珠之憾

記者:你覺得這部片有無未盡之言或是有些遺珠之憾?

阿亮:我不曉得你有沒有注意到軍士教導團有一些班長、團長,他們因為年紀稍微大一點點,班長還算是同齡,因為他們是班長不像軍士教導團這麼常連絡,可能剛調來又調回去,比較難連繫到他們。所以採訪上那個部分比較可惜沒有辦法聽到太多。

戰前戰後說不完的故事

記者:這部片之後是否還有相關紀錄片的計畫?

阿亮:其實在拍這部《軍教男兒》同時進行《灣生日本人》,就是臺灣出生的日本人。這些日本人其實是跟著他們上一代人來到臺灣成長,或在臺灣出生,然後戰後他們的母親或是父親可能是當時的留用日員,協助國民政府使用當時留下來的器材或機關。他們也在臺灣經歷了戰前戰後這段時間,一直到二二八之後,1949年才被遣返。

參考資料:

  1. 《軍教男兒—臺灣軍士教導團的故事》部落格:http://quietsummer.com/TMEG_blog/,2010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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